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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夢殺機(上)

 

膽大的翻開,膽小的走開,不敢看的只好用猜…

 

事情得從那天下課後說起。

我的職業是高中心理學老師,就是那種每週只會出現在你的教室一次,給你上一節不痛不癢的心理學課的老師。我所在的高中跟全國所有的高中一樣,只重視應考學科,我的職業顯然處於一個尷尬的狀態。但還好,不是所有的學生都是這麼認為。

那天我剛結束了在高一12班的上午第四節課,回到辦公室,才坐下來休息了一下子,喝了幾口茶,準備下班回家了。就在我起身正要離開的時候,我看到12班的藍田宇站在我辦公室的門口。

他在班上屬於默默無聞的學生,幾乎不太引人注目,我能稍有點印象純粹是因為他有個特別的姓。此刻,他保持著一如既往的靦腆,神色焦慮的站在辦公室門口東張西望。我意識到,他應該是遇到了某種困擾,想找我談談—跟學生做心理諮詢,是我在學校的另一項職責。

這本來是平常的事,我每天都會碰到一兩個這樣的學生,但我無論如何都想不到,這次看似平常的會面竟會引發後來一連串恐怖的、無法解釋的詭異事件。

 

我重新坐回辦公桌,帶著職業心理諮詢師的招牌微笑招呼門口的學生,「進來吧,藍田宇。」

他遲疑了一下,望了我幾眼,走了進來,站在我面前,低著頭。他首先要的是心情放鬆,我很清楚。

「別像犯了什麼罪一樣的站著啊。」我的語氣還算平易可親,從旁邊拖了一把椅子過來,「來,坐下說,你找我什麼事?」

藍田宇坐在我旁邊,臉上始終掛著焦慮不安的表情,他的雙眼甚至流露著驚恐不安的眼神,和一般青春期的少年遇到困擾時的表情完全不同。我在心裡揣測他也許真遇到了什麼事,並沒有催他說話。

好一陣子之後,他終於開口說了:「于老師,我是住校生,這幾天晚上…遇到了很不可思議的事情,我不知道該怎麼說,想要找你談談。」

我點頭,「說吧。」

「已經3天了…連續3個晚上,都發生了這種情況…」他吞了一下口水,身體不自覺打了一個寒顫,像是在回憶某種可怕的經歷。

我現在也有些好奇,盯著他問:「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了?」

藍田宇臉色蒼白,「是這樣的,大前天晚上,不,應該是…凌晨。我突然從一個很恐怖的噩夢中驚醒,嚇得我心臟狂跳,冷汗直冒。于老師,我從來沒有做過這麼恐怖的噩夢??我醒來之後,渾身不斷的發抖…」

我有些明白了,安慰他道:「這不奇怪,你們現在學習壓力確實挺大的,人的大腦皮層如果長期處於緊張狀態,有時就會在晚上做可怕的噩夢……」

「不,于老師,我還沒說完。」藍田宇焦慮的打斷我,「問題的關鍵,並不是這個噩夢本身。」

我微微張了張嘴:「那不然是什麼?」

「我有個習慣,睡覺的時候會將手機放在枕邊。不管是半夜起來上廁所,還是什麼別的原因醒過來,我都會不自覺地看一下手機上顯示的時間。那天被噩夢嚇醒後,我也像往常那樣看了一下手機,發現時間是416分。」

我愣了半晌,問道:「怎麼了?416分這個時間,對你來說有什麼特別意義嗎?」

「不,沒有…我當時也只是隨意看了一眼,並沒有想什麼。可是…」藍田宇忍不住又打了個寒顫,「接下來連續兩天晚上發生的事,簡直是匪夷所思,這種情況,居然發生了!」

我晃了一下腦袋,有些沒聽明白,「你說…什麼情況連續發生了?」藍田宇惶恐的說:「前天晚上,我做了同樣的夢,並且再次被驚醒了,我看了一下時間…居然又是416分;而昨晚仍然如此,我在噩夢中醒來,全身都被冷汗濕透了,當我拿起手機,看到時間…」

「又是416分?」我問道。

「是的。」

我伸出手比劃了一下,「就是說,你連續3個晚上都被同樣的夢驚醒在416分?」

藍田宇連續點了幾個頭,焦急的問了一串問題:「于老師,怎麼會有這種事?我長這麼大以來從沒遇到過這事。我到底是哪裡出問題了?這種現象在心理學上有什麼解釋嗎?」

我凝望著他,在心中迅速的作著判斷。其實我心裡已經大致得出結論,但為了慎重起見,我還是要問他幾個問題。

「你連續3天做的這個夢,能跟我描述一下夢的內容嗎?」

出乎我的意料,藍田宇竟然搖著頭說:「我記不起來了。每次我都從那個噩夢中驚醒,但是完全記不得內容,只知道是個可怕的噩夢。」

我發現,他話裡存在著邏輯問題,「既然你連夢的內容都不記得,又怎麼知道一連3天做的都是同一個夢?」

「那是因為…這3天晚上我驚醒之後的感覺都是一樣的,而且我雖然記不得夢中發生了什麼,卻又有些依稀的印象…總之,我敢保證是同一個噩夢。」藍田宇見我露出質疑的表情,有些窘迫起來,「我也說不清楚,也許……就是直覺吧。」

「好吧。」我不想糾纏這個問題了,又問道:「這些事情除了你現在和我說以外還和誰說過?」

「就只跟我上鋪的吳浩軒說過。不過他也只說是巧合罷了,叫我別放在心上,但我不認為,我知道這件事情肯定不尋常。特別是當我第三次的時候,也就是昨天晚上驚醒的時候…我有種很不好的感覺…就像要發生什麼事情一樣。」藍田宇抬起頭來凝視著我,惶恐的問道,「您說呢,于老師?我遇到這種怪事到底該怎麼解釋?這究竟表示著什麼?您知道嗎?」

是的,我知道,在我心中默默想著,可是就像所有有經驗的心理諮詢師那樣,我是不會直接將患者的心理疾病告訴他本人的,這樣也許不是對患者最有利的處理方式,我思考著怎樣用心理分析法來治療藍田宇的臆想症和強迫性神經症。

 

藍田宇離開我的辦公室之前,向我連聲道謝。但我知道,這只是學生禮貌性的行為,他並沒有認為自己的問題已經解決了。這是很正常的,儘管我餓著肚子跟他談了半個多小時,但我也不能就僅僅這麼一次的談話就解決他的心理問題。

尤其是當我暗示出他所出現的這種狀況,其實只是他大腦中的一些強迫性神經和幻想在作怪的時候,我明顯在藍田宇的眼睛讀到了失望和矛盾的情緒。顯然他是不相信我開導他的這些話的,但他很有教養,並沒有直接表現出對我的不信任,而是默默聽完我的分析和建議表示他會試著放鬆心情,減輕學習壓力—但事實上他根本就沒把我的話聽進去。

藍田宇離開後,我暗暗疏了一口氣,看來,想要將他的心理疾病徹底治好,必須有一個比較長期的療程才行,我還是先回家吧。

 

第二天早上,我一來到學校就意識到,肯定出什麼事了。

校門口停著一輛警車,校園裡,學生們聚在操場內,神色驚慌,議論紛紛,我懷著滿腹的疑問來到辦公室,發現校長恰好正在這裡跟其他老師說著什麼,我聽到他最後一句話:「總之這件事情不要聲張,以免給外界造成負面的印象。」

我趕緊湊過去問道:「校長,出什麼事了?」

校長回頭看我一樣,歎了口氣,有些不情願地:「我們學校的一個住校生,今天凌晨,在寢室意外死亡了。」

「啊!」我大為驚訝,「是誰?」

「高一12班的藍田宇。」校長皺著眉說,「好了,別再打聽這件事了,我剛才都說了,這件事情…」

「等等!」我像是被電擊棒電到一般的抖了一下,「你說誰死了?藍田宇!高一12班的藍田宇?」

校長和辦公室的幾位老師都愣了,他們顯然感覺到我的態度有些失常。校長納悶地問:「是啊,怎麼了?」

我張了張嘴,想告訴他昨天藍田宇來找我諮詢的事,但是沒說出來,我覺得沒法三言兩語把這件怪異的事情講清楚。況且我現在還有更關心的事要問。

「校長,他是怎麼死的?」

「好像是死於過度驚嚇而導致心肌梗塞,具體我的也不怎麼清楚。」

我愣了一下,想起昨天藍田宇向我說的這件怪事,腦子裡突然產生了一個怪念頭,立刻問道:「校長,你說藍田宇是今天凌晨死的,那你知道他具體的死亡時間嗎?」

「聽那個法醫康瑋說,死亡時間是在凌晨4點到4.30之間。」說到這裡,校長越發懷疑了,「于老師,這個藍田宇和你有什麼關係啊?你問的這麼詳細幹什麼?」

我完全沒理會校長的問題,因為我一聽到「康瑋」這個名字,就忍不住立刻叫了起來:「啊,法醫是康瑋?謝謝你,校長!」

校長和幾位老師滿臉疑惑的看著我衝出了辦公室。

 

康瑋是我的高中同學,一直和我保持聯繫,本來以為他的職業和我挨不上邊,沒想到現在卻有了方便的時候。

我迅速拿出手機撥了康瑋的號碼,不一會,我聽到了他熟悉的低沉嗓音,「喂,于陽嗎?」

「是我。」我開門見山,「跟你打聽個事,今天凌晨你是不是來我們學校驗了一具屍體?一個學生,叫藍田宇。」

「嗯,是的,怎麼了,你跟他很熟啊?」

「就是普通師生關係。」我不想跟他詳細解釋,只是急迫地想要知道一些問題的答案,「我是想問一下,你判斷他的死亡時間具體是幾點?」

「大約凌晨4點到4.30分之間。」回答跟校長說的完全一樣。

「這個時間能不能再準確點?」他笑了,「我們現在的法醫技術可做不到精確到哪一分哪一秒啊,我可能將死亡時間推測在半個小時以內就已經很精確了。」我愣住沒有說話,康瑋像是感覺到了我的失望,說道:「不過,我倒是聽到死者的一個同學說了些情況,他是最先發現死者屍體的人,他當時看了表,知道死者具體的死亡時間,但是你知道,我們法醫是不能以這個作憑證來判斷,頂多當做參考。」

「沒關係你告訴我吧,他的死亡時間是幾點?」

「那個同學說,他的電子錶當時顯示的時間是—416分。」

康瑋說這話的時候,語氣平和,他顯然意識不到這句話帶給我多大的打擊和震撼,我在聽到他說416分的時候,腦子裡嗡的一聲炸開了,毫無疑問,這句話證明了我心中的那可怕的猜想。一種詭異莫名的恐怖感覺在一瞬間侵襲並遍佈我的全身,使我呆若木雞,動彈不得。

「喂,于陽…于陽?你怎麼了?」

康瑋的聲音將我從恐懼的想像中拉扯回來,我定了定神,問道:「你做的屍檢表明他是死於過度驚嚇而導致的心肌梗塞,對嗎?」

「是的。」

「那你知不知道他是受到了什麼驚嚇?」

「這我就不知道了。只是聽睡在上鋪的那個同學說—他在睡夢中突然聽到床下發出一聲驚叫,以為藍田宇又做噩夢了,就俯身叫他,結果沒有回應。他下床一看,發現那個藍田宇瞪著雙眼,已經沒氣了—那個上鋪的也嚇個半死,尖叫著把寢室裡另外兩個人叫醒,然後他們就通知了宿管科。」

「你的意思是,藍田宇有可能是被噩夢嚇死的?」我的額頭上不知不覺滲透出一層細密的汗珠。

「我不能排除有這個可能。」

「真的會有這種事情嗎?我的意思是,人會被一個噩夢嚇死?」

康瑋頓了片刻,說:「這種事情我還真聽說過,極其罕見—不過,我說了,這只是有可能而已,我還不能確定他是不是在夢中被嚇死的。」

我的大腦急速轉動著,但是毫無頭緒一團亂。這是,我聽到康瑋說:「對了,于陽,我勸你換個學校工作吧,我覺得你們學校那塊地的風水不好。」

我聽得一頭霧水:「什麼?」

康瑋說:「你知道嗎,我們局裡會把在同一個地方發生的案件歸檔在一起。我今天放藍田宇檔案的時候,發現了另一個檔案,才知道原來你們學校那個地方在十一年前也出過事。」

「啊…那個時候我還在讀書呢。怎麼,難道十一年前學校也發生過學生死亡的事件?」我難以置信。

「不,不是這一回事。是有學生神秘失蹤。」康瑋說,「當時這塊地是一所破舊的小學。因為學校太舊了,校方請施工隊在校區的某些地方進行工程。學校裡當時學生同時上課,同時又在施工,結果一個一年級男生在上體育課的時候失蹤了。校方和警方一同將學校徹底搜過了,就是找不到人,而門口警衛又做證說絕對沒有學生偷跑出去。你說,這不是怪事嗎?」

 

聽到這裡,我有些明白了,「也許因為這樣的事情,那所小學後來關了門,然後這塊地就建了現在我們這所高中!」

「是啊。現在你們這個學校竟然發生了更不可思議的事—住校生居然莫名其妙地死在睡夢中!這個地方絕對風水不好…」

康瑋還在繼續說,但他後面說的內容,我幾乎一個字都沒聽進去。

我的腦子裡,在反復想著一個問題—藍田宇真的是「莫名其妙」地在睡夢中死亡的嗎?還是有什麼意想不到的原因?

我又想起了他在昨天中午對我說過的那些話,這些話現在回想起來令我汗毛直立—我接連三天晚上都被同樣一個噩夢驚醒,醒來的時間都是416分。

 

藍田宇死亡的陰影籠罩了我整整兩天,在這兩天裡,我就像是患了強迫症一樣不斷地思索著這件詭異的事情。直到我一遍遍地告訴自己—事情已經過去了,才不再去探究,我的生活稍微回到正常。學校將這件事情控制得很好,沒有讓這件事渲染出去,一切都漸漸地歸於平靜。

星期五的下午,我在上完課後正計畫著安排一下我的週末,高一12班的班主任劉老師到辦公室來找我。

「小于,有件事想麻煩你一下。」年過五旬的劉老師有些為難的說。

「您說吧,劉老師,什麼事?」

「是這樣的,外面班上有個同學,叫吳浩軒,這兩天都沒來上學,我想麻煩你週末去他家裡瞭解一下。」

我正想問他為什麼不來上學,忽然覺得吳浩軒這個名字十分耳熟,好像前幾天曾聽誰說過這個名字。猛地一下,我想了起來—12班,就是藍田宇所在的那個班,那天藍田宇來找過我時…

「這個吳浩軒是不是跟藍田宇同一個寢室,而且就睡在藍田宇的上鋪?」我急促地問道。

「是啊,原來你知道啊。」劉老師露出焦急的神情,「我正打算跟你說呢,藍田宇在寢室裡死亡,就是吳浩軒發現的,他被嚇壞了。出事之後,他就請假回了家。這兩天一直沒來上課。我跟他家裡打了好幾次電話,他的家長說他每天把自己關在房間裡,一步都不出來,像是受了很大的刺激,小于,我覺得吳浩軒肯定是因為那件事造成了嚴重的心理問題,所以我才來麻煩你這個心理學專家,請你去開導一下他,他一直這樣下去可不行啊!」

「他會不睡是害怕回來之後還要住那間死過人的寢室,所以才不敢回來?」

劉老師瞪著一雙眼睛說:「出了這樣的事,哪還有學生敢住在裡面啊?學校早就安排剩下的那三個學生換別的寢室了—可就算這樣吳浩軒還是不敢回來,所以我才來麻煩你。」

「好的,我知道了,劉老師,明天我就到吳浩軒家。」我點頭道,「您把他家的地址和電話給我,我先跟他的家長聯繫一下。」

「好的,好的,謝謝你了,小于。這是他家的地址和電話,我已經抄在這張紙上了…」

 

劉老師走後,我並沒有立刻打吳浩軒家的電話,而是先做了一下思考。我想起那天中午藍田宇來找我時,我曾問過他,他在416分被同一個噩夢嚇醒這件事,除了我之外還跟誰說過,當時藍田宇告訴我,他還告訴了一個人,那個人正是吳浩軒。

現在,吳浩軒在事發之後竟然連學都不敢來上,我在想,他真的僅是因為受到了刺激嗎?還是另有原因?為什麼他的恐懼遠遠甚於同寢室的那兩個同學呢?

考慮之後,我認為要想得到這些問題的解答除了和吳浩軒當面談之外,別無他法。

我用辦公桌上的座機撥通吳浩軒家的電話。

 

「啊…是于老師,快請進,快請進。」

吳浩軒的母親熱情的招呼我進了家中,我剛坐到沙發上,體型微胖的學生父親又趕緊將一杯熱茶端到我面前,他們恭敬而期盼的態度使我意識到,他們兒子的狀況顯然是十分嚴重了。

我省去無謂的寒暄,直接問道:「吳浩軒呢?還在他的房間裡?」

「唉,可不是嘛。」他母親焦慮地說,「這孩子自從學校裡發生了那件事後,就像中了邪似的,學不去上,整天就縮在自己的房間裡發呆。這樣下去怎麼得了啊,我和他爸真是擔心死了。」

「你們沒找他談談嗎?」

 

吳浩軒的父親歎息道:「談了,可他要不就不搭腔,要不就說些我們聽不懂的,莫名其妙的話。我們真的很擔心,怕他受到的刺激太大,精神出現什麼問題。」

「于老師,你是心理學專家,您肯親自到我們家來跟浩軒做心理輔導,我們真是……太感激您了!」

「是啊,于老師,現在我們就只有靠您來開導這個孩子了。」

我向這對面容焦慮,一籌莫展的夫婦點了下頭,說:「好的,我會盡全力開導他的。現在你們就帶我到吳浩軒的房間去吧。」

「好的,好的,于老師,您這邊請。」

我跟隨著吳浩軒的父母走到一間關著的房間門前。他們在敲門的時候,我心中苦笑了一下。沒想到,我原本計畫的美妙週末就是這樣度過的—本來,我下午跟他們打電話的時候,是打算約在星期天來家訪。但是這對心急如焚的夫婦,迫不及待的懇求使我感覺自己就像一根救命稻草,他們一旦抓住就不願鬆開。被迫之下,我只好答應晚上就來。

房間門開了,我看到了吳浩軒,面容憔悴,精神萎靡,和我印象中的那個陽光少年相去甚遠。

「浩軒,于老師親自到家裡來看你,該招呼老師啊。」

還算好,他還沒被嚇傻到連學校的老師都認不出來的地步。聽到母親這樣說,吳浩軒呆呆地叫了一聲:「于老師好。」

我點了下頭,同時轉過身對吳浩軒的父母說:「你們去忙吧,我在房間裡跟他單獨他談談。」

「好的,好的。」吳浩軒的父母連聲應允,一齊離開了。

「那麼,邀請我到你的房間裡坐坐?」我微笑著,用一種充滿親和力的口吻,吳浩軒沒有說話,只是默默地點了下頭。

他坐在床沿,我坐在他對面的一把椅子上。萎靡沉默了大概半分鐘後,我打算先用傳統的心理疏導法開導他。

 

「你知道嗎,吳浩軒。我們每個人都會經歷或目睹一些難忘的事,這並不奇怪。比如說我吧,在我讀大學的時候,親眼目睹了一場極殘酷的車禍。當時我嚇傻了,可我知道不能讓那些畫面一直停留在我的腦海裡,所以我約了朋友出去散心,又去看了一場電影,很快,我就忘掉了那些不愉快的事。現在,你為什麼不試試呢…」

「好了,于老師,別再說了。」吳浩軒突然打斷我的話,露出一種焦躁不安的表情,「我很感謝你對我的關心,可是,你幫不了我的,你根本就不知道我…」

他說下去了,眼神中露出一種我熟悉的恐懼感,那種神情,就跟三天前的藍田宇完全一樣。

我感覺到事情不尋常了,這正是我所想要瞭解的。我把身子往前探了探,說道:「沒錯,我確實不瞭解你恐懼的真正原因,可這正是我到你家來的目的。吳浩軒,我就是想要聽聽你的煩惱和困擾的。你為什麼不說呢?我可以幫你的。」

吳浩軒神經質的搖頭說:「不,你不會相信的。就算我告訴你,你也只會認為我是得了妄想症,或者是受到驚嚇而神經不正常,就像我父母一樣,他們根本就不相信我說的話,只覺得我是受了刺激而胡說八道。我知道,你們都會這樣想。」

我誠懇的凝視著他,「不,我不會,我會認真的聽你說,而且相信你說的都是實話。」

吳浩軒臉色蒼白,身體似乎在微微顫抖,我知道那是他心中的恐懼所致。但他仍然固執的搖著頭說:「于老師,我知道你只是在引導我說話,你根本就不可能相信…會有這種事…」

「那我如果告訴你,藍田宇死之前跟你說過的事,他也跟我說過,你還會認為我不相信你說的話嗎?」我終於拋出殺手鐧,直視眼前的男孩。

 

聽到我這句話,吳浩軒猛地抬起頭,幾乎從床上跳了起來。他瞪著眼睛問我,「于老師,你說的都是真的?藍田宇也跟你說起過,他做噩夢的事?」

「是啊。」我平靜的說,「而且他還告訴我,這件事他只跟你和我兩個人說過。」

吳浩軒激動起來,他渾身抽搐著說:「于老師,那你知道這是怎麼回事?藍田宇為什麼會突然死掉?」

我搖了搖頭:「這件事我也覺得十分蹊蹺,不清楚藍田宇為什麼會在睡夢中突然死亡。」

「是嗎…」吳浩軒露出失望的神色,「那這樣說來,你也就幫不了我…」

我正色道:「你不可以這樣主觀,你什麼都不告訴我,怎麼就知道我幫不了你?」

吳浩軒望向我。我知道他有所動容,語氣溫和了許多:「說吧,你到底怎麼了?為什麼經歷了藍田宇的事後,你會變成這樣?」

「那是因為…」吳浩軒嘴唇掀動著,神請駭然,「從藍田宇死去那一天晚上開始,我也開始做同樣的噩夢。」

我心中倒吸了一口涼氣,但面容上卻努力維持著平靜,「你覺得,你做的噩夢跟藍田宇做的那個噩夢有關係嗎?」

吳浩軒面無血色的說:「不只是有關係,我認為我和藍田宇做的根本就是同一個噩夢。」

我凝視著他,「你憑什麼這麼認為?藍田宇跟你說過他做噩夢的內容嗎?」

吳浩軒搖頭道:「沒,他說他記不得那個夢的內容。」

「那你告訴我,你做的噩夢是什麼內容?」

吳浩軒的回答居然跟當初藍田宇的回答完全一樣,「我也記不起來了,每次都被那個噩夢嚇醒,卻一點也想去不起來內容。」

「這怎麼可能?」我難以置信,「既然被那個噩夢嚇醒,怎麼會一點兒印象都沒有?而且才做過的噩夢,會忘得這麼快?當初藍田宇也是這樣說的…」

吳浩軒困惑的說:「這我就不知道了。這不是我能控制的事。」

我無言以對。思忖片刻後,我問道:「既然你和藍田宇都不記得夢的內容,那你根據什麼認為你們倆做的是同一個噩夢呢?」

聽到我這麼問,吳浩軒的呼吸在一瞬間變得急促起來,神情更加驚駭了,「那是因為…我發現我和他有一個共同點,我們…都回在同一個時刻被噩夢驚醒。」

我再也無法佯裝平靜了,失控的叫了出來:「你是說,你也會在416分的時候被那個噩夢驚醒?!」

吳浩軒眉頭緊蹙,「有所不同的是,我醒來的時間不是416分,而是…417分。」

 

我後背一陣發麻,一股涼意衝了上來,令我感到不寒而慄,這件事情的怪異程度完全超越了我的理解範圍。但現在難受的是,我無法將我的震驚和恐懼淋漓盡致的表現出來,我還要為我面前的這個學生著想,我想如果讓他感受到我更勝一籌的恐懼,他的精神也許就會完全崩潰掉。

我強裝鎮定的問道:「難道說,你也有每次醒過來就看時間的習慣?」

「不,我是自從聽了藍田宇的話之後才下意識這樣做的。」

「你這樣多久了?我是說,你連續做了幾天那個噩夢?」

吳浩軒強迫自己將恐懼混合在唾沫裡一起吞下去,「就是從藍田宇死的那天開始的,連續兩天了。前天和昨天晚上,我都在417分的時候被噩夢驚醒。」

我還想說什麼,吳浩軒已經驚恐的喊叫起來:「于老師,怎麼辦啊?我今天晚上還會做那個噩夢嗎?然後…第四天晚上,我會不會也像藍田宇那樣…莫名其妙的死去?」

我冷冷的望著他,一個字都回答不出來,更說不出諸如「這只是巧合,不要在意」這一類虛假的安慰話。但作為心理學老師,我不能表現的那麼無能。我只能對吳浩軒說:「別想太多了,也許今天晚上你就不會再做那個噩夢了。」

吳浩軒立刻反而問到:「那我今天晚上要是又做了呢?那意味著什麼?」

頓了一下,我說:「如果你今天晚上又做了這個噩夢,那你明天一早就得給我打電話,具體的解決辦法我們明天再討論;不過你要多往好的方面想想,說不定只是你多慮了呢?也許一會兒上網看看喜劇電影或者是在睡前聽幾首舒緩優美的音樂,今天晚上根本就不會做噩夢呢。」

也許是吳浩軒的心中也存在著這麼一絲僥倖,他低下頭,囁嚅道:「好吧。」

我把手機號留給吳浩軒,然後就離開了他的房間,跟他的父母告辭。他們問起自己的兒子到底出了什麼問題,我只能含糊其辭的說了一通,並沒有把真正的原因告訴他們—一方面是覺得他們不會相信這種詭異的故事,另一方面也是不想嚇著他們—不管怎麼樣,等今天晚上過了再說吧。

 

回到單身宿舍,我頓感身心疲憊—一大半原因是由於心理上的壓抑和惶恐引起的,另外也有愧疚。我從吳浩軒的家裡出來的時候,他的父母對我千恩萬謝,還硬塞了許多禮品給我。但我明白,其實我根本就沒能從實質上幫到他們的兒子多少忙。我現在才意識到,吳浩軒一開始對我說的那句話是對的—我根本就幫不了他什麼忙。

好了,我現在不願再想這件事了。為了調整情緒,我看建議吳浩軒做的那些事情同樣也適用於我自己。在衛生間洗了個澡之後,我打開電腦,看了一部美式幽默的惡搞片,強迫自己傻笑了一個多小時—但不管怎麼說,心情確實好多了。11點的時候,我上床睡覺。

躺在床上,我還是忍不住想—吳浩軒今天晚上到底會不會又做那個噩夢呢?答案也只有明天才能知道了。

結果我錯了,這個答案揭曉得比我預想中還要快。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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