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枯葉蛾

 

一、牛眼

張宇航從餐廳裡走出來,咂著嘴,回味美味。今天不知道是什麼好日子,餐廳竟然有羅宋湯喝,鮮嫩的牛尾骨和番茄混合在一起的濃香味鑽進鼻孔,剛一出鍋就立即被搶空。

張宇航抬頭看看天氣,初冬週末的正午,手裡提著 hello kitty 的粉紅飯盒,一路走到女生宿舍,女朋友盧娜還在等著他送午餐過去,在張宇航眼裡,盧娜有點像男孩子的性格,週末這頓午飯,自己已經堅持送了三年了,即將要畢業,更覺得這份感情的可貴。

想著想著已經到了美術系的女生宿舍,盧娜已經起床,坐在宿舍後陽臺外畫工筆畫,她的粉色毛衣上綴著幾點雪花圖案,太陽下的她,認真而執著,並沒有發現後面來了人。還是同宿舍的謝京京拍了拍她的肩膀說,「你老公送飯來了。」

盧娜和張宇航的感情很好,兩人的吵架方式只有一種,就是「你無情,你殘忍,你無理取鬧。你更無情更殘忍更無理取鬧」,每次引用瓊瑤電視劇裡的句子,兩人就笑得趴下。

盧娜對謝京京做了個鬼臉,大學時期,謝京京和她算是很鐵的室友加考試黃金搭檔加閨中密友,兩人都是表面大家閨秀,其實大大咧咧的類型,謝京京的男友文爾東跟張宇航又是同系同班的哥兒們,籃球場上一起得過全校聯賽冠軍的,這也算是「親上加親」吧。

打開飯盒,盧娜感激地看了張宇航一眼,飯菜很豐盛,都是自己喜歡吃的,蔥爆排骨、醋溜土豆絲和蓮花白炒油渣,還有一碗牛尾番茄羅宋湯。謝京京穿上外套打電話給男朋友約著到學校旁邊的川菜館去吃午飯,看著那鍋紅豔豔如鮮血般的紅湯皺眉,說:「怎麼是這樣的顏色,像放了人家的血一樣。」

盧娜用勺子舀起來,輕輕嚐了一口,酸酸甜甜的,很是可口。

第二勺舀起來的時候,張宇航大叫了一聲,「啊,裡面怎麼有怪東西。」

那是一隻偌大的牛眼,周圍的腺體已經煮熟,眼睛很渾濁,在勺子裡滾了兩下掉在地上,沾染了灰塵。

「我要砍死那大廚,放這樣的東西來嚇我們家娜娜,掉在地上多可惜啊,謝京京你吃不吃,吃就撿起來洗洗,可以以形補形。」張宇航的眼睛瞪得很大,而且睫毛又長,這讓單眼皮小眼睛的謝京京羨慕不已。

謝京京假裝生氣道,「竟敢拿我尋開心,小心人家哪天把你的那雙眼睛也挖出來。」

張宇航哈哈地笑了,不以為然,盧娜也不在意喝湯喝出了牛眼睛,繼續著有滋有味地吃著午飯。

明天會發生什麼,誰也意料不到,就如張宇航一樣,他失蹤了。

 

週一上午盧娜上的是素描課,快一點了才畫完那只陶罐。中午在操場座位邊等了二十分鐘也沒見人來這裡碰頭,張宇航和自己有個不成文的規定,每天中午一點整要在這裡碰頭,一起玩網路遊戲一直到下午上課時間到了。等不耐煩了,打張宇航的電話卻已關機,只有找他同宿舍的文爾東接電話,文爾東說昨天晚上他都沒回宿舍,接了個電話就出去了,還以為跟你去看午夜場電影去了,所以也沒多問,上午就沒來上課也聯繫不上。

誰給張宇航打電話,讓他晚上出去,而且竟然徹夜不歸,除了自己,張宇航難道還另外有女朋友?盧娜問著自己,也問著同宿舍的唯一活物謝京京。

「你緊張什麼,也許他回家了,剛好手機沒電了。」謝京京安慰道。

「打了電話,他媽說張宇航上星期才回來的,所以這個星期都沒見蹤影。」盧娜茫然地看著陽臺外的黑夜,冬天的風刮著那些枯萎的樹葉在空中飛舞,今天的天特別黑,心裡忽然有種不祥的預感,是不是這小子腳踏兩條船,猛地一想心裡忽然被什麼緊緊地扯了一下,眼淚止不住地流出來。

謝京京說,「你哭什麼啊,也許張宇航跟那幫臭酒鬼在聚會,又恰好喝多了,這會兒在睡覺,怎麼給你打電話?何況一個人也得在至少失蹤七十二小時以後才報警啊。」

盧娜收住眼淚。

 

 

半夜裡,耳邊傳來慘叫聲,男的女的哭成一團,張宇航的臉被血染成了紅色,頭頂有一個黑色的洞,裡面伸出的手朝盧娜伸過來。

盧娜想逃,腳卻軟綿綿的沒有力氣。那隻手終於抓住自己的脖子,指甲像快刀一樣銳利,劃開自己的胸膛,把那顆活蹦亂跳的心臟捏在手中。

我要死了,盧娜絕望地想。我要跟張宇航一起離開這個世界。

做完那個噩夢以後,張宇航連著三天三夜都沒有任何消息,除了家人以外,最關心張宇航的莫過於盧娜了,每天打電話,瘋子一樣到處尋找,沒有一個人知道。張宇航每週去兼職的泰和建築公司的人也打電話過來問為什麼這個星期三沒有過去畫圖,是不是功課很忙。

張宇航實習兼職的那家建築公司的老闆是文爾東介紹給張宇航的,名叫蔣中平,是文爾東爸爸的一個同學的遠房親戚,公司一直缺設計師,最近在做一個樓房的室內設計,張宇航是科班出身,而且做事情十分有創意,現在忽然失蹤了,蔣中平急得要命,電話又不通,只有打到盧娜這裡來。

「我也不知道他在哪裡,三天不見人了。」盧娜心裡直發抖,再找不到就要報警了。

習慣了他在身邊出現,已經出現了過分依賴的感覺,猶如空氣、陽光和水,盧娜覺得自己的世界在一點點黑暗、沉淪,那種預感終於得到了證實。

 

員警接到一個撿垃圾的老頭打過來的電話,一具輕度腐爛的屍體於本月13日下午3點在廢棄許久的市郊一棟廢棄屋裡找到,在二樓的牆角裡,一堆高高的磚頭中間,張宇航屍體散發的惡臭從他的灰色高領毛衣裡淡淡地散發出來,蒼蠅不多是因為天氣已經變冷。

他的大眼睛只剩了眼眶,兩個黑紅深邃的眼洞在臉上,血已經流乾,結了痂在眼眶周圍,像戴了一副紅框眼鏡,他的手裡抱著一根乾枯粗壯的樹枝,上面有幾片沾著些血的葉子。頭向下凹陷了一整塊,員警初步斷定是被人擊昏然後挖去雙眼所致,他絕望地抬頭看著天空,人一旦失去了生命,沒有了呼吸,身體只能稱之為屍體,冷冰冰地擺著,從此世間事與他一概無關。

「當時我只是想到那裡去撿點廢鐵來賣,聞到磚頭堆那裡有點臭氣,我還以為是死老鼠,走過去一看才發現是個人,年輕娃娃可惜就這樣死了,所以我就報警了。他身上的錢不是我拿的。」撿垃圾的老頭一臉驚恐,「好恐怖喲,殺了人還不給人家留個全屍。」

去認屍的時候,盧娜儘管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但看到張宇航的時候還是暈了過去,謝京京拼命地按她的人中,這才緩過神來,「這是個噩夢,我不相信,我看到的都是幻覺。」

張宇航聽不到,他的身體已經變成青色,法醫鑒定結果為頭部重傷,兩眼被取走,係他殺,因為下過雨,現場沒有發現可疑的證據,手機的通話記錄被調出來,最後接的電話是個IC卡公用電話,是凌晨打的,沒有監控鏡頭,無法知道是誰的來電。

 

「他是疼死的。」盧娜躺在床上吊著點滴,含著眼淚看著對面同樣悲傷的謝京京和男友文爾東。

謝京京一臉的無奈,「都怪我那天不經意說的那句話。」

話剛說完,啪的一聲,宿舍停電了,周圍一片漆黑,黑暗中,盧娜清晰地看見裸露著眼眶的張宇航就坐在自己身邊,伸手一摸,一切都是虛無的,大凡越喜歡、越依賴的,離開自己總是最快的。

張宇航在盧娜的夢中是個瞎子,笑嘻嘻地朝自己走來,手裡提著粉紅色的飯盒,打開,一飯盒全是眼睛。黑白分明地瞪著她,好像在訴說著甚麼。

 

二、人間蒸發

一個星期過去,案件沒有什麼進展,真凶沒有浮出水面,屍體決定火化處理,好好的一個大男生,被一個小小的白色的盒子裝著,那些粉末就是他這一生的全部。張宇航只是一個普通的大學生,父母也只是普通的工人,住在這座城市古老的平房裡,家裡只有一個獨子,一家人都是方圓幾十公里有名的好人,不存在跟人結仇的可能。

「除非是他幹的,」文爾東對員警說著他想到的線索,「聽說一年前張宇航在逛街時抓過一個小偷,當時狠狠的打過那小偷一頓,還被小偷隨身帶的匕首劃傷過,後來將小偷扭送到警察局,日子久了也就忘記了這個事情。」

追悼會還是要開的,來的大都是學校玩得好的同學,包括張宇航大一交往過的已經分手的前任女友李舒,她沒有一點悲哀的表情,看著在一旁跪著答謝的盧娜冷冷地笑了一聲,「當初宇航要是跟我在一起也許就不會死了。」

盧娜站起來,發瘋似的揪著她的頭髮,「你這麼開心幹什麼,你是不是得不到就要毀掉。」聽張宇航提到當初跟李舒分手時,這女孩竟然割了脈,牆壁上飆得到處是血,最後抬到醫院的時候還對張宇航說,不是我死,就是你死。

李舒跟盧娜扭打著,張宇航的父母過來勸架,現場吵成一團。

直到有人進來送花圈,這才安靜下來,是蔣中平,手裡拿著一個白色信封,後面跟著女兒蔣藍倪,她的眼睛哭得紅腫,手裡捧著一束白色的鮮花,身上的檀香味道讓人覺得清雅。

張宇航曾經救過她,現在身首異處,心裡的悲傷自然不輸別人。那時候張宇航和幾個建築系的同學一起到老闆蔣中平家裡去聚會,吃飯完了以後蔣藍倪說要去逛街,張宇航擔當保衛重任,一個穿夾克的男人拿著一件衣服鬼鬼祟祟跟在身後,然後在他偷蔣藍倪錢包的時候被抓住了,那男子留著大鬍子,狠狠地說,「總有一天我要你死。」

謝京京扶起跪在地上的蔣藍倪,擁抱著互相安慰了一陣,文爾東在旁邊給兩個淚人遞上紙巾。這邊蔣中平把信封遞給張宇航的父母,說是張宇航這段時間的工資,公司其他的人也湊了一些,讓他們節哀。

不知什麼時候,李舒不見了,大家都在忙碌,誰也沒管她什麼時候走。盧娜發現了一隻黑貓,在張宇航的屍體下,尖叫一聲,去抓這隻貓,那貓輕鬆一跳,跳上張宇航的骨灰盒,爪子往下一抓,白瓷盒砰的一聲掉在水泥地上,摔得粉碎,黑貓自知惹了禍,倉皇逃竄,張宇航的母親暈了過去,外面的風很大,分不清是灰塵還是骨粉。有些時候,壞的事情過去以後,未必好的就會來臨。

黑貓是李舒帶來的,傳說靈堂放一隻黑貓,死者將被魔鬼帶走,永不超生。

 

謝京京做夢都沒有想到接下來失蹤的竟然是文爾東,前後不到一個星期,也是晚上接到一個電話,當時就出去了,頓時人間蒸發。跟張宇航失蹤的情景一模一樣,凌晨電話,外出,然後手機關機,再也沒有任何消息。

如果說張宇航的失蹤有可能是前女友或者抓過的小偷所為,那麼文爾東就是沒來由的失蹤,他的初戀就是謝京京,而且跟別人也沒有什麼交惡。

「他會不會死啊?」謝京京瘋了似的每天問盧娜,「我男朋友不見了你知道嗎?」

「張宇航把他帶走了。」盧娜呆呆地坐著,她現在不愛說話,整天看懸疑小說,仿佛要找尋些什麼。

謝京京三天兩頭地往警察局跑,刑事組的人總是安慰她,「我們正在調查,你不要著急。」謝京京的頭髮都快掉光了,頭頂已經稀疏,下課了就坐在宿舍裡哭,打那永遠關機的電話。盧娜捧著書,托著下巴看窗外,張宇航死了,為什麼要死,文爾東失蹤了,為什麼要失蹤。

電話響了,謝京京接聽,是警察局打來的,說已經找到了失蹤的文爾東的線索。是動物飼養員報的警,動物園的狼籠裡發現了人的頭髮。

五隻狼的肚子已經撐得滾圓,早晨飼養員小李餵他們新鮮的豬肉,狼卻懶洋洋地爬起來,似乎對這些食物不感興趣,清掃籠子外的的糞便時才發現有殘留的人頭髮,籠子的一角有骨頭,最近經費短缺,已經很久沒有餵排骨了,人都快吃不起,怎麼會有骨頭出現,難道是…所以小李第一時間就撥通了110,希望能夠弄清楚狼到底吃的是什麼。

自從市郊建了野生動物園以後,這家以圈養為主的動物園生意日漸蕭條,許多動物都是過著吃了上頓沒下頓的日子,除了週六週日,一般也沒太多人來參觀,矮小的鐵門幾乎生銹,晚上也沒有人值夜班,只有傳達室的老頭。員警詢問的時候他抖得跟篩糠似的,說昨天晚上在跟幾個清潔工玩牌,沒聽見什麼異常的聲音。

在離動物園不遠的垃圾堆裡,發現了死者的學生證和穿過的內褲,上面有個鮮紅的手指印。

頓時建築系男生開始人人自危,宿舍加強了巡夜管理,每天晚上12點以後校門口增加了保安執勤,舍監每天晚上點名,流言四起,有人說現在有個通緝犯,四處尋找長得帥的男孩子下手,也有人說其實那兇手就在學校,人群中都能感覺到他的存在,甚至有男生下自習路過操場時說看見張宇航跟文爾東在黑暗中打籃球,一個沒有眼睛,一個是光頭。

盧娜覺得自己跟謝京京前世肯定是寡婦命。又覺得他們兩個男生關係太好了,要死也死在一塊,他們前世可能是夫妻。

盧娜和謝京京不約而同地能在晚上看到,一個沒有眼睛的人牽著肢體不全內臟外露的人站在窗外,臉貼在玻璃上,如果跟他們對視,他們就會逃跑,如果不看他們,他們就看著你。

他們是捨不得離開這個世界,戾氣化成冤魂,日日夜夜縈繞,在等真相被揭開的一天。

 

三、托夢

發生了這樣的事情,大家都很驚恐,活生生的兩個男生就這樣消失不見,再也不會出現。盧娜在凌晨四點看完一本懸疑雜誌後,把熟睡的謝京京推醒,「起來!我們去找線索。」

已經是隆冬,宿舍雖然開著暖氣,但外面已經是天寒地凍,盧娜一邊穿著防寒外套,一邊催促著,「我覺得我們一定會成功。」

「去哪裡?」謝京京這些日子已經骨瘦如柴,好不容易睡得香甜,一聽說要去找線索,立即坐了起來。

「你跟我來。」

兩個人偷偷地從學校的後門矮牆翻了過去,攔了一輛計程車到了那個廢棄屋,發現張宇航屍體的地方。

「帶我來這裡幹什麼?」

馬上謝京京就有了答案,盧娜從背包裡拿出強光手電筒,走到二樓,眼淚刷刷地掉下來,打火機把厚厚一疊冥紙點燃,放在腳下,叫謝京京一起跪著。

「你知道嗎,小說上寫,如果被殺的冤魂沒有得到解脫,他的靈魂是很痛苦的。我今天晚上就夢見張宇航帶我來這裡,他是不是希望我們給他燒點紙錢,也許這樣能讓他在下面過得開心點。」

謝京京點點頭,「那等下我們是不是也要去動物園?」

外面一個人都沒有,白天廢棄的樓房在晚上看起來分外恐怖,每座空蕩蕩的樓梯間都像巨大的嘴巴,要把人吞進去,無形的手在空中飛舞,而冥紙燒出來的煙帶著的香氣讓人更覺得這寒冷的凜冽,盧娜一邊哭一邊說道,「你知道不知道,死去的人就是聞著這些煙和這些灰燼得到快樂的。」

謝京京早已經泣不成聲,連頭頂落了些東西也不知道。

 

抽泣的時候,頭頂的東西掉了下來,幾片枯萎的樹葉。在手電筒強光照射下,這些枯萎的葉子竟然有觸角。

盧娜擦了擦淚水,從地上撿起來看,「枯葉蛾?」

盧娜小心地拿筆記本夾起來,喃喃自語,「這是宇航,這就是他變的,我要撿回去。」

天漸漸亮了起來,兩個女孩拍拍膝蓋上的塵土,太陽出來了,兆頭是很好的,謝京京看著遠方,「我們趕緊去動物園吧。」

門票是五元,因為還很早的緣故,根本沒人上班,敲了很久的門才有人出來,撕了兩張票讓他們進去。

動物們都在睡覺,獅子的眼皮抬都不抬,老虎打著哈欠,嘴裡呼出白氣,百獸之王的雄姿蕩然無存有點瘦,金錢豹有點興奮,但很快就不興奮了,因為看見來的兩個人不是飼養員。只有狼,警惕,雙眼閃著饑餓的綠光。

「這裡也有這樣的蛾子?」謝京京從旁邊的樹幹上拿起一片像葉子的飛蛾,心裡十分高興,這個肯定就是我們家文爾東了。

「為什麼又是蛾子?」盧娜的心裡閃過一絲疑惑。

 

回到學校,到圖書館借了《昆蟲百科》:枯葉蛾,因不少種類靜止時如枯葉狀而得名。幼蟲化蛹前先織成絲繭,故也有繭蛾之稱。分佈廣泛,全世界已知約2000種,以熱帶為多。中國約有200種。體粗多厚毛。大多夜間活動。

雌蛾笨拙,雄蛾活潑有強飛翔力。枯葉蛾的體色和翅斑變化較多,有褐、黃褐、火紅、棕褐、金黃、綠等色。有強趨光性。交配產卵後很快死亡,一般生存310天。環境適宜時,常大量發生成災。幼蟲體多毛,俗稱毛蟲。在冬季較冷地區,多以幼蟲潛伏隱蔽場所越冬。

幼蟲胸背的毒毛在結繭時豎立於絲織的繭上。蛹光滑,居絲繭中,蛹期24周,多半在夜間羽化,幼蟲絕大多數取食木本植物的葉子。

枯葉蛾,盧娜一個星期都在念叨著這個詞語。

 

四、枯葉蛾

李舒和盧娜、謝京京坐在同一張飯桌上,包廂裡很安靜,沒有人打攪,飯菜點了,暫時還沒有人動筷子。

「人都死了,你要找我有什麼用,我都說過了那隻黑貓不關我的事,牠跟著我過來的。」李舒嘆息一聲,「我再怎麼恨他,也不至於讓陳宇航死也死得不安心。」

「那你來拜祭的路上發生過什麼怪異的事情沒?你回憶一下。」盧娜盯著她的眼睛,深怕李舒的眼神有一絲撒謊的表情掠過。

「嗯,好像在公共汽車上,有個老太婆的魚湯在我旁邊被打翻了,灑在了我褲腿上,後來還向我道歉了。」

盧娜的瞳孔放出光彩,「那你記得她長什麼樣子嗎?」

「誰記得那麼多呢,我問你上個星期五吃了什麼,你記得嗎?」李舒一臉不屑。

謝京京說,「我記得,我們吃的是泡麵。」

大家都無語了,場面有點尷尬。

 

「那你跟張宇航談戀愛的時候有沒有發生什麼奇怪的事情,比如接了誰的電話就會離開你很久不回來的?我不是審問你,我只是希望能找到線索。」

「奇怪的事情談不上,只是他有一次說回家,但我打電話他卻並不在家裡。就那一次,所以我記得特別清楚。後來問他,他也只是含含糊糊說去兼職家教了。」

「家教?應該是文爾東做家教吧,他可真會撒謊,男人這張嘴真的不可信。」謝京京插嘴,蔣中平的小孩蔣藍倪那時候在讀初三,學習不怎麼好,所以請文爾東去輔導數學。

「我以前怎麼沒聽你說起過?」盧娜看了看謝京京。

「幾年前的事情有什麼好說的,何況你又沒問。」謝京京搖搖頭,「他也不是缺錢,只是幫朋友的忙,所以後來你們家張宇航才可以進入那女孩爸爸的公司實習,要不然沒工作經驗,一般的公司都不請的。」

「藍倪?」李舒猛的問道。

「你認識她嗎?」盧娜問道。

「以前為了這個名字我們打過一次架,手機上的一條資訊,署名就是Lanni。」李舒站了起來,「內容很曖昧,你知道的,我們女人對這些事情記得很清楚!」

「關她什麼事?」謝京京泄了一口氣,「我們都去過她家的,不記得了嗎,那女孩挺乖的,追悼會她還哭成那樣。你肯定是懸疑小說看多了,懷疑一切,你怎麼不懷疑是我殺了他們。」

盧娜站了起來,「確是看書看多了,書上說兇手就在你的身邊,或許你沒有察覺而已。」

 

蔣中平接到兩位女生的電話後有點詫異,畢竟文爾東還當過女兒的家教,算是一種緣分,公司樓下的咖啡廳裡,盧娜和謝京京聽著蔣中平的述說後瞠目結舌。

蔣藍倪從小的性格便跟其他小孩不同,不愛說話,文靜,媽媽從小就是這樣訓導的:「女孩子,玩什麼泥巴;女孩子,笑要有笑的樣子;女孩子,不要蹲下去直接撿東西,要叫男孩子幫忙撿或者雙腿交叉撿,這麼沒教養,將來怎麼嫁人。淑女,一切都要按照淑女的規矩做,吃飯不要發出豬一樣的聲音,不要瘋跑,不要跟那些髒小孩玩

她的學習一直都不怎麼好,從小媽媽就給她請家教,每個家教無一例外地搖頭離開,這小孩根本就是木頭,不愛說話,不知道她的心裡到底在想什麼。媽媽打到她鼻子流血也不肯求饒。

然而還是一天天長大,蔣中平的老婆在一次車禍中意外喪身,蔣藍倪當時就站在現場,一滴眼淚也沒有掉,從此以後更加沉默了,在學校男孩子寫過情書給她,被她撕得粉碎砸在人家頭上。倔強、內向。

「但是她跟張宇航、文爾東兩個哥哥卻挺要好的。」蔣中平嘆息一聲,「唉,知道他們死去的消息,她的脾氣更怪了,整天都呆在房子裡不出來。也怪我,公司自從開張以後,我全國各地到處跑,這些年很多時候都是直接給她錢,叫鐘點工做飯,但是沒辦法,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你們肯定體會不到這樣的心情。」

「晚上我想去你家拜訪可以嗎,也許我們可以幫她走出陰影。」盧娜充滿誠意地看著蔣中平,「你放心,我想她一定會喜歡我們的。」

 

蔣家的社區很高檔,大片葉子的海芋在冬天仍然十分翠綠,到處都是銀邊馬尾草的裝飾,鳳尾竹在燈光照射下更顯得幽靜、冷清。

「進來坐吧兩位。」蔣中平打開了門,「吃過飯沒有。」

「藍倪呢?我們帶來了禮物。」謝京京拿著一隻大嘴猴的玩具,是李舒精心挑選的。

蔣中平遞了兩杯茶給兩位客人,一邊苦笑道,她不會出來的,除非她餓了,她的房間誰都不准進去,這孩子,跟她媽媽的脾氣一模一樣。

盧娜過去敲門,裡面一點聲音都沒有,從門下面的縫隙看進去,沒有開燈。順手把玩具大嘴猴放在桌子上。

「我們走吧,她都不願意出來見我們。」謝京京覺得有點自討沒趣,胡亂地打量著這個偌大的客廳。

她發現了一張照片,一家三口的合影,身後的背景是一群可愛的小猴子。

「真是漂亮,是在哪裡照的?」謝京京隨口問道。

「動物園!」蔣中平抬頭看了看那張照片。

盧娜走到陽臺上伸了個懶腰,陽臺上飄著幾片枯黃的葉子,被風一吹,落到樓下。回頭對謝京京道,「我們回去吧,晚上還有選修課,我那張牡丹的畫就差一點點了。」

謝京京看見盧娜的臉上閃過的驚恐。門開了。蔣藍倪從房間裡走了出來,頭髮向四周披散著,卡通的絨毛睡衣裡裹著消瘦的身體,眼睛裡佈滿血絲,「你們不是要見我嗎?急著走幹什麼?」

盧娜往後退了幾步。回頭看謝京京,她癱倒在沙發上,自己的頭也昏昏沉沉,眼前的蔣藍倪漸漸模糊,漸漸的,周圍有刺眼的白光,一切都不復存在。

 

醒來的時候謝京京和盧娜的手腳都被繩子綁了起來,坐在地板上,身邊的情景讓人不寒而慄。

那是蔣藍倪的房間,燈光是紅色的,東西十分凌亂,牆壁上、房間裡都是枯葉蛾,有的死了,有的還活著。

「你們不是很愛自己的男朋友嗎,我現在讓你們看個夠。」蔣藍倪手裡抱著一個一米多高的玩具熊走了過來。

那熊的眼睛特別大,睫毛特別長。是張宇航的眼睛。

盧娜尖叫著,「不要過來。」

熊的眼睛晶瑩剔透,真人的眼珠鑲嵌在水晶玻璃裡,無辜地看著屋子裡所有的人,還有蔣中平,站在門口。

蔣藍倪笑著走到謝京京面前,「還有你,你不是叫文哥哥老公嗎,現在他在這裡,你怎麼不叫啊?你不相信我啊,我拿給你看。」

玩具熊的肚皮有個拉鍊,蔣藍倪塗著鮮紅色指甲油的手指將拉鍊徐徐拉開,裡面是風乾了的皺成一團的內臟,萎縮的暗灰色強烈刺激著人的神經,內臟散發著強烈的藥水的味道,又混合了香料的味道,謝京京忍不住吐了一床。

「你們這些女生啊,你以為你們很偉大,所以為了你們的男朋友找到我這裡來。你們以為他們真的很愛你們嗎?」蔣藍倪的臉幾乎貼在盧娜的頭皮上,「我一個電話他們還不就得乖乖過來。」

「你有必要這麼殘忍嗎?」盧娜氣得聲音都已經在發抖。

「有必要。」蔣中平說話了,「文爾東在給藍倪做家教的時候,已經發現藍倪的自閉症,什麼事情都不會跟別人說,於是就跟張宇航一起侮辱了她。但這個賤丫頭竟然愛上了他們兩個,還想他們畢業以後選擇其中一個嫁了,他們說會永遠愛她!他們怎麼可以作出這樣禽獸不如的事情,後來他們各自都有了女朋友,我女兒每天就呆著,不肯吃飯,也不肯說一句話。你是畫畫的,我現在讓你看看我在女兒出去看病時清潔工發現的一幅畫。」

蔣藍倪看見爸爸手裡的一張紙,立即緊張地丟掉玩具熊,在角落裡蜷縮著,頭埋在膝蓋之中哭起來。

紙張畫著三個沒有穿衣服的人,一個眼睛很大,一個身材很高,另外一個女孩,披著長頭髮睡在床上。

「動物園的飼養員也是你收買的對不對?」謝京京撕心裂肺地喊道。

蔣中平哼了一聲,「飼養員一年的工資才多少,不夠我給他錢的一半,我說你就當沒看見我,我給你錢,你什麼都不要說,他就成了瞎子了。對了,文爾東的骨頭很硬,狼都啃不完。不過,我相信你們的骨頭肯定很嫩。」

黑貓在窗外靜靜地注視,牠大概還沒有等到今天晚上餵的魚湯。

忽然黑貓跳走了,牠不喜歡樓下出現很多陌生人。

李舒帶著員警上來的時候,盧娜和謝京京奄奄一息地躺在浸泡在鮮血中的床單上,她們希望笑著離開這個世界,那只大嘴猴的錄影頭已經記錄了這一切。

蔣中平和蔣藍妮前世就是父女,所以今生同年同月同日死。

 

 

兩個月後,有人看見李舒和謝京京在學校的湖邊長椅上安靜地聊天,春天來了,柳枝像柔軟的手指在空中飛舞。盧娜在湖邊畫畫,一切都很靜謐,那張工筆畫的鮮豔牡丹依舊沒有畫完,猶如不完美的人生。

除了李舒,學校沒有人能看得見盧娜跟謝京京。

一隻枯葉蛾靜靜地在草叢裡呆著,她總是隱藏自己的花紋,一動不動,假裝是死去的樹葉,以為這樣別人就不會發現她那顆敏感的心,人們總是被欺騙,真相總是喜歡被那些表面掩蓋.

 

【完】

日誌來源:網路                    校正/整理夜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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